● 徐治平
在孩子外婆家桂南乡村,我曾见过一种奇特的植物。植株一人多高,四季常绿,最特别的是其叶片,有两三指宽、一米多长,边缘及叶背中脉长有尖而粗的硬刺,活像横切面呈“V”形的又长又宽的锯片。这种植物长势蓬勃,尖刺锋利,随便砍一截插在地里都能成活。乡人多半种以作篱,围园护院,在屋边、园边、路边常常可以看到。
当地人叫这种植物为藜古簕。过去没有机器猫,没有电子狗,村童们无以为乐,便将藜古簕长长的叶片割下,削去尖刺,剖成长条,卷成海螺状,即可吹出“嘟嘟嘟”的响声。这种玩意儿桂南白话称之“南都阔”。寂静的乡野,“南都阔”那原始、单调的“嘟嘟嘟”声伴随着鸡啼狗吠,鸟叫虫鸣,无异于天籁,可惜如今已难以听到了。外婆为了给外孙解馋,有时会到园边割几张藜古簕叶,削成长条,包几个三角粽,熬粥时丢进锅里一起煮,粥熟时将其捞出,三角粽儿又黄又软又香,那种自然风味、绿叶清香,如今的麦当劳、肯德基哪能与之相比?
后来在合浦县沙田半岛,在防城港江山半岛、北仑河口,在钦州湾茅尾海麻蓝岛、青菜头、亚公山等岛屿,我又看到许多类似藜古簕这样的植物。当地百姓大多叫它们海菠萝。后经打听,这些植物学名叫露兜树,俗名假菠萝、野菠萝、海菠萝、鲁簕。原产非洲马达加斯加,多分布于亚洲和大洋洲热带沿海地区,我国东南沿海较常见,内陆省份云南也有分布。为露兜树科,单子叶植物,雌雄异株,有4属,约700种。由此判断,桂南一带的藜古簕应是露兜树中的一种。
海边的露兜树要比内陆的高大、苍劲。桂南的藜古簕只有一人多高,很少看到树干,从没见它开花结果;海边的露兜树则树干明显,高者三四米,多半开花结果。
我在北部湾沿岸看到的最高大的露兜树是在防城港江山半岛大平坡。露兜树喜阳光、高温以及多湿气候、沙质土壤。大平坡一望无垠,阳光强烈,沙土深厚,海风温润,露兜树长得特别茂盛,特别高大。
某年秋天,我带大学生到大平坡采风。在尖顶红瓦那栋酒店后面的沙地上,看到好几株露兜树,长成乔木状,分枝众多,俨然一片小树林。树干两人多高,歪歪斜斜,灰褐色,表面有环状叶痂。狭长的叶片聚生于枝顶,或数张层叠,或螺旋排列。几个已黄熟的球状果隐藏于绿叶丛中,外形颇似平时所吃的菠萝(凤梨),但个头比菠萝大,顶端也不像菠萝那样长出一根小茎。仔细端详,那果为圆球状聚合果,由许多有棱有角的核果组成,就像顽童们将一个个足球踢上树梢,嵌在了叶丛里。其中一个被鸟儿叮吃了半边,果肉裸露,黄灿灿、黏糊糊,一瓣瓣的有点像菠萝蜜的“包”。抠下一“包”,闻着有点香,塞进嘴里,不酸,淡香,微甜,有点涩,全然没有通常所吃的菠萝鲜美。
“这叫什么果?”有学生问。
“海菠萝,学名露兜。”
“为什么叫露兜?”
“你不觉得它像孩子们的青肚兜、红肚兜吗?”
看来此树的用途不在于吃,而在于防潮固沙,滩涂绿化,点缀风景。
次年前往澳大利亚,在旅游胜地黄金海岸,我与露兜树又一次不期而遇。
因为有了北部湾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它们是露兜树。比我在江山半岛大平坡看到的要古老高大,树干灰白,布满褐色环疤,枝桠弯弯曲曲、横横斜斜,叶片油绿细长、密密匝匝。树上正挂果,布满鳞片的或青或黄的球果,躲在叶丛间挤眉弄眼。有的长在海滩边,密集的气根就像苍老的榕根一样扎满礁石缝隙;有的长在山腰小路旁,粗大的树干横过半空,仿佛无数巨蟒在游人头顶乱爬乱蹿;有的与槐树同长于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枝叶与黄灿灿的槐花交相辉映。黄金海岸的露兜树洋溢着一种张狂、野性之美,已成了该旅游景区的标志性景物。
北部湾人恐怕不如澳洲人懂得露兜树的重要价值。如今北部湾沿岸的露兜树仍处于自生自灭状态,没有得到充分开发利用。若能加以规划、培植、美化,北部湾或许会增添另一道迷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