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治平 文
在中越边境,有时会听到一种很特殊的叫声――
“咕嘎,咕嘎!”“咕嘎嘎,咕嘎嘎!”“咕嘎嘎嘎,咕嘎嘎嘎!”清脆响亮,压过了其他鸟声。有时又会变成“苦哇――苦哇――”,扯开嗓子,活像婴儿啼哭。
原以为是某家人养的火鸡、珍珠鸡什么的,几番前去侦探,并没发现火鸡、珍珠鸡的踪影。
肯定是乡间野鸟了。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
有时在河边草丛中叫,靠近了,立刻销声匿迹;有时在山脚藤蓬中叫,走上前,却又没了声息。
好像故意与我捉迷藏,有趣而又神秘。
数月过去了,某日我带研究生到边境采风,一早在住地四周打太极拳,推掌、挥拳、踢腿、运气,正入迷,有学生尖叫:“看,两只怪鸟!”
暂停打拳,往小河对面望去,河滩草地上有两只鸟,斑鸠大小,但不是斑鸠。其头、颈上方和脊背麻黑,两颊和颈下侧以及胸部洁白,屁股毛色暗红。尖喙青钢色,头与喙之间有一小块橙红。脚杆淡黄。头小、颈长、身瘦、脚细,走起路来脖子往前一伸一伸,头一探一探,外形又有点像鹭。能飞,但更喜欢在浅水中探寻觅食。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在我老家,人们叫这种鸟“白雾水鸡”。过去常在水田里看到,有时收割水稻还可遇到它们的窝,捡到它们的蛋。
我不知道它们的学名,叫“白雾水鸡”――在白雾中出现的水鸡――也未尝不可,但没有白雾它们就不出来了吗?此称呼显然不妥。窃以为,因其面部是白色的,叫“白面水鸡”似乎更贴切。
回想起来,在我老家似乎有十多年没见过这种鸟了。是因为山林锐减、水田渐少,它们已无栖身之地?抑或水质污染严峻、农田过度使用农药,它们已无清水可喝、无鱼虾可吃?不得已,只得迁徙到边境来了?
白面水鸡每次出现在河边,都要探头探脑往我们这里窥视一下,稍有动静就迅速钻入灌木丛里;如没有动静,就踮着小步,悄无声息地飞落河滩,伸头到河里吃水,刚叮几口,又抬头四处张望,神经过敏的样子。
又过了些日子,再来边境,竟然听不到它们的叫声了。莫非被人捣毁了窝,摸走了蛋,捉去卖了、吃了?是什么人干的呢?如此自私贪婪,破坏生态环境,真令人失望。
心里空荡荡的,失落、惋惜、憎恨,好几天都有点失魂落魄,心烦意乱。
次日一早,我溜到河边打拳。打到一半,突然听到又有“咕嘎咕嘎”的叫声从河滩传来,仿佛高天飘来一缕缕暖和的阳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 地了。
一位女生悄声说:“看,它又出来了!”我赶快停下来,斜眼望去,对面草地上果真出现一只白面水鸡,麻黑的头、颈、背,雪白的面颊、颈下、前胸,青灰的尖喙,暗红的屁股,淡黄的双脚……
然而不是一对,而是一只。另一只哪儿去了?是在孵蛋,还是被人猎杀了?过几天还会出现吗?此物种是否会惨遭灭绝?
惊喜、忧虑、期盼,心中五味杂陈,连太极拳都打不下去了。
补记:写完本文之后,在北仑河口自然保护区展览厅意外看到一幅挂图,上面是一只鸟,下方文字注明是“白胸苦恶鸟”。这和我所描写的白面水鸡完全相同。由此可以判断白面水鸡即白胸苦恶鸟。鹤形目,秧鸡科,苦恶鸟属,分布于印度、中国南部及东南亚等地。已被列入国家林业局发布的“国家保护的陆生动物名录”。“白胸”(同时“白面”)可以理解,“苦恶”是何意?请教几位当地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我想大概是因为其叫声像“苦恶苦恶”的缘故吧?在此暂且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