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治平
在北仑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客访中心的后山上,我看到一种很熟悉的植物。其茎古铜色,直挺挺光溜溜,又脆又硬,无结节,就像一根根小铜管。“铜管”顶端分叉,长成两茎,每茎顶端再分叉;有的第一个叉口中间又长出一茎,顶端再分叉。其叶绿中泛黄,像无数尾翎插在“小铜管”末梢,每一羽两侧长出许多小叶片,长齿状,无叶柄,左右对称,密密麻麻地将山上的桉树林空隙全覆盖住了。
这种植物,当地人称之“芒萁”。在我家乡叫“浪萁”。其茎中空,里面有一根白藤似的长条,俗称“浪萁心”,长达一两米。编织竹笠时,用以缠帽缘,漂亮且耐用。小时上山砍柴,手执钩刀将浪萁一排排砍倒,摊开暴晒,然后归拢,抱到一端拴有木钩的棕绳上,再将棕绳套在木钩处,使劲一勒,浪萁便被结结实实捆成一捆。用柴枪(削尖两头的木杆)插进两捆当中,挑起来,赤脚走在刚刚砍出的浪萁茬儿上。那浪萁茬儿有如一柄柄铜锥,得先用脚板将其斜推向前,使其弯曲,再踩下去,否则会被“锥尖”刺伤,血流不止。
法国博物学家、作家布封在其名著《自然史》中将“芒萁”归为蕨类,第五章《蕨》的题图便是“芒萁”。布封对蕨的解释是:“蕨类植物是指具有了根、茎、叶等营养器官的分化,以孢子进行繁殖,植物体内进化出了微管组织的陆生植物。”
在江平镇巫头村,我还看到另一种蕨。这种蕨有点像“芒萁”,细看则明显不同。此蕨的茎褐黄,叶翠绿,一根长长的茎,每隔二三十厘米就长出一对羽叶。趴地而长,相互遮叠,满坡满地,将其他植物的地盘全抢占去了。我扯出一茎,两三米了还不见其根。拗断,没发现类似“浪萁心”的藤状物。
这种蕨,俗名凤尾蕨。
我所看到的凤尾蕨,有两处最具特色。一处是钦州湾七十二泾的亚公山。其上的凤尾蕨,底层是干枯的老枝,表面是鲜绿的嫩叶,踩上去,吱吱嘎嘎响,就像踩在厚厚的海棉垫上一样。另一处是中越边境的通灵大峡谷。大瀑布脚下有一深潭,潭前的坪台及两旁山坡长满了密密匝匝的凤尾蕨。那清一色的蕨叶,油绿鲜亮,娇嫩水灵,似有亿万彩凤一齐翘起鲜绿的尾巴在摇曳。仿佛只要伸手顺势往蕨丛一捋,就会捋出许多最纯正,最浓艳的绿色来。
今年四月访问新西兰,在罗托鲁阿镇毛利村,我看到一种世界罕见的银蕨。银蕨是树蕨的一种,被尊为新西兰国花。与一般的树蕨不同,其独特之处是叶背布满了银白的茸毛。传说以前有一个毛利族男子喝醉了酒,倒在路上,迷失了回家的方向。月光下,醉汉看见银蕨叶子闪耀银光,便沿着长有银蕨的小路往前走,终于摸回了家。于是,路上捡银蕨树叶逐渐演变成了毛利人迎客的习俗。
桫椤也是一种树蕨。我在乐业县大石围天坑、靖西县通灵大峡谷、防城港“后花园”十万大山,都见识过桫椤。布封对桫椤的描写十分精确,摘录如下:“桫椤为树蕨植物,株高1米~6米,胸茎10厘米~20厘米,树干布有残留的叶柄,叶柄被暗褐色鳞片和鳞毛。在所有现存的蕨类植物中,唯独桫椤是木本植物,它的茎是直立的没有分枝,在茎的顶端生着许多巨大的叶子,是三回羽状复叶,它们的长度可达3米,因此远远望去桫椤就像一把巨大的绿伞。”
由于桫椤非常具有观赏价值,就有人把深山密林中的桫椤挖回来,种在庭院里。我们学校教学楼附近的池塘边曾种过几株,最后一株也没有成活。距今1.8亿年前,桫椤与恐龙同时代生活。桫椤没有死于冰霜雨雪,却死于人类的私欲与黑手。
桫椤死得实在有点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