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业“医闹”三问 那些本不该早逝的小生命

广西台记者 陈霓   通讯员林春茵

百色市乐业县并非我区手足口病重点防控地区，但在清明节期间，该县连续报告2起手足口病死亡病例，并出现多名感染者，由于该县基层医疗机构认识不足，处置不当，使疫情防控形势不容乐观。

两位患儿均在发病早期多次问诊，但直至不治，才被确诊为手足口病。连续多日聚集向院方讨要说法的家属们认为，若非诊治不当，这些小生命本不应当早逝。

事后乐业县医疗纠纷调解委员会介入。近30个小时调解后，纠纷看似得到解决，但实际上死者家属情绪仍难以平复。很快，乐业县又爆发了3起疑似手足口病例（排除1例，确诊2例）。

“医生水平不高，医院管理不善，是这两条生命的代价，但如果县里对疫情继续不重视，后果难以设想。”一位要求匿名的卫生系统官员认为，效率过低的医患纠纷调解过多牵扯院方和卫生主管部门投入疫情防控工作，为疫情防控管理埋下隐患。

是医疗水平不高，还是责任心不强?

百色市疾控中心出具的检验报告书证实，死者2岁10月的梁宗举感染肠道病毒EV71型手足口病。

一位参与处理这两起医患纠纷的乐业县公安干警表示，经历了此事，很多知识都被普及了，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因为手足口病，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彭春柳一提起儿子的就医遭遇就泣不成声。

4月1日傍晚，彭春柳和七八个姨婆在亲戚家做三月青粑，小儿子梁宗举不断的哭闹引起姨婆们关心。“嘴巴起米米（疱疹）了，怕是手足口病吧？”有人建议彭春柳送去看医生。

彭春柳有点犹豫，早上她已经带儿子去逻沙乡卫生院看过了，2008年到此工作的黄xx医生接诊。彭春柳回忆说：“医生看了一眼就说小孩是吵要东西的乱哭，没得事。”

架不住儿子哭闹，彭春柳1日晚再次前往卫生院，医院大门紧闭，她只好直接到镇上一家药店买药，“他嘴巴上起的米米（疱疹）很明显，又因为孩子指说喉咙痛，药店给推荐了百草口溃一喷清。”

次日早九点，彭春柳带儿子到卫生院问诊，并向再次接诊的黄xx医生询问是否为手足口病。

黄xx诊断为“咽峡炎”。在后来逻沙乡卫生院为配合尸检出具的一份病情报告中，黄xx描述患儿“全身皮肤无黄染及皮疹，眼耳鼻口腔正常。肛周及生殖器正常。”

“黄医生没翻看过我小孩的手和脚，也没开裤子看过小孩屁股。”彭春柳认为这份报告有多处虚构，“明明小孩的嘴巴起了米米（疱疹），怎么能说眼耳鼻口腔正常呢？”

此后两天，黄xx一直按咽峡炎处置，梁宗举病情不断恶化，捱到3日凌晨4点30分，他病危再送逻沙乡卫生院，当值医生申xx确诊手足口病，一个小时后转诊乐业县人民医院已告不治。

没有处方权的处方单

在逻沙乡镇卫生院出示的黄xx《助理执业医师》资格证书上，其注册核准的执业地点为“平果县中医院”而非“逻沙乡卫生院”，执业范围为：“内科专业”。根据《执业医师法》等有关法规规定，逻沙乡卫生院并非黄xx注册核准的执业地点，她在此开具处方，应经逻沙乡卫生院执业医师签名或加盖专用签章后方有效。

但多位乡民向记者反映，在处方单上从未见过其他医师签名或印章。黄xx处置病例的“快速”也令他们印象深刻，“体温针刚插上，她就进药房拿药了。”

对此，逻沙乡卫生院院长农有所表示，该卫生院门诊只有5至6名医生、护士轮值，对于这个有着将近2万人口的乡镇来说，工作量确实过多过重。

对于黄xx非法行医的质疑，农有所不愿多谈：“这得由我们卫生主管部门来判决。”

根据2009年-2013年手足口病流行分析，自治区划出20个县（市、区）为手足口病防控重点地区，乐业县并不在其中，这也许是对疫情缺乏敏感的原因之一。

手足口病是常见病、多发病，发病高峰一般出现在4——7月。据广西卫生部门统计,全区2014年1月手足口病9336例， 2月手足口病6223例。自1月份以来，全区手足口病发病数、重症数及死亡数均呈上升趋势，发病数和死亡数均位居全国首位，防控形势极为严峻。

3月11日，我区专门出台《2014年广西手足口病防控工作方案》，对各相关部门工作要点作出了部署。3月22日，自治区卫生计生委又召开全区手足口病防控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对手足口病防控工作进行了再部署。要求各市各县要将防控工作部署层层落实到每个医疗机构，每一个医务人员，不留死角。梁氏家属认为，如果执行到位，2岁梁宗举的悲剧应该能够避免。

但据农有所说，出现死亡病例之前还没有召开全院会议“来讲这个事”。而直至4月4日处理梁宗举群访事件时，逻沙乡政府才同步召开手足口病防控工作布置紧急会议，做出相关工作部署。

这样的调解算不算“成功”？

4月5日，彭春柳和几十名村民在逻沙乡政府拉出横幅向医院索赔，6个小时后，由乐业县司法局、法制办组成的医患纠纷调解小组及县卫生主管部门领导出面调解。

经历了近30个小时调解后，彭春柳不得已接受院方出具的2万元“补偿”，这和她提出的30万赔偿相距甚远，而她最为看重的对院方、医生的责任追究，她认为在这次调解中被调解小组刻意忽视了。

“30个小时，领导都不闹（说）话，耍手机，看报纸，就是不张（理）你。”彭春柳的母亲农岩英认为，如果政府和医院认为30万的赔偿过高，则应提出过高的理由再进行协商和调解，但在调解中，对方以无法裁定为由，“也不动员我们告，也不动员医院赔，就是拖，不讲话。”

最令农岩英不满的是，一度露面的分管卫生副县长竟然称呼家属方为“美女”，“我们人命摆在这里，你讲话怎么还那么轻浮”。

“我们要求调查处理医生和医院的问题，县领导只一句走司法程序来搪塞，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农岩英流着眼泪说：“女儿已经结扎，医院给了2万，我们说还要3万来疏通输卵管再要个小孩都不同意，我们是农民怎么会打官司，这不是逼我们继续闹事吗？”由此可见，这件事情远还没有平复。

参与调解的乐业县司法局局长张必毓表示，2013年7月，百色市参照自治区出台《医疗纠纷调解实施细则》，该县的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应运而生，“调解成功过几次，但也有很多矛盾。”张必毓说，按照细则，医院超过10万的赔偿都应先有司法鉴定意见在前，但针对此案，即便有司法鉴定也只能证明病因，而现在分歧在于院方责任的认定。

据了解，在《医疗纠纷调解实施细则》出台后，百色隆林县首例医患纠纷调解中赔偿金额达到18万。对此，张必毓表示，此案调解方案由上级定，即便是院方现在出具的2万，都需由县里统筹考虑。

在调解现场最具有专业背景的乐业县卫生局局长王世岳，对于要求厘清医生院方责任的家属意见，她并未表态，也几乎沉默了30个小时。

王世岳赶到现场之前，正在其他乡检查手足口疫情防控，情况已经非常紧张，如果不是困于这场纠纷调解，她还将走访其他乡镇。

但效率过低的医患纠纷调解过多牵扯了院方和卫生主管部门投入疫情防控工作，此时，王世岳担忧的疫情，正在距离调解地不到两公里的山洲村酝酿。当58岁的农岩英熬过一天一夜回到家，惊恐地发现她的一个小孙子也出现了疑似手足口病的皮疹，情况类似的还有同村另外两名幼儿。

4月7日，彭春柳家属散去当天，在乐业县人民医院再次发生挟尸“医闹”，4岁的黄世成住院两天后死亡，后被确诊为手足口病致死，家属质疑接诊医师责任心不强导致误诊。

在山洲村，虽然疫情再次出现，但村民们已集体流露出对医院的极度不信任。当前，正是手足口病的高发时期，这应该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确保平稳度过疫情高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