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而充满爱地记录“大人的哭泣”

娱乐|来源:北京日报2020-05-22 11:36:41|网络编辑:王琳

  2019年9月,瑞典导演罗伊·安德森的《关于无尽》获得第76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安德森的电影对观众来说一直都是较为难解的——它不是用经典的讲故事方式,而是以诗歌的方式将镜头组接起来,充满大量的隐喻与象征。《关于无尽》由32个段落构成,与之前“生活三部曲”略有不同,荒诞的色彩减弱,不再着重关注幻灭、死亡等问题,而是对庸常生活中的琐屑进行形而上意义的探讨,如永恒存在、客观真实、怜悯与信念等。

  对骄傲者和霸凌者的反讽与反抗

  电影《关于无尽》的英文名是“ABOUT ENDLESSNESS”。什么是无尽或无限?来自于工人阶层的罗伊·安德森认为文学、哲学与历史对电影来说并不是无用的,在此部影片中他从物理学角度讨论了不可见的灵魂存在,以及某种本质存在的永恒性。电影的第24个长镜头内,卧室中的年轻男孩给他的女伴缓缓而富有逻辑地推进热力学第一定律。他说热力学认为一切都是能量,并且永远不会消失,因其无限性,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这即是说人是能量,并且人的能量永远不会消失,只会转化为一些新的东西。所以从理论上说,两个熟悉的人的能量可以再次相遇,在一段时间或者几百万年以后,他们以另外的形式出现,或者是一个土豆,或者是一个西红柿,但其本质还是那个本质,是能量或者生命意志及其他什么永恒的存在,如同苏格拉底的“灵魂”假设或者柏拉图的“太阳”比喻一样。

  罗伊·安德森喜欢绘画作品,多部影片都使用了与绘画相关的元素。勃鲁盖尔、列宾他喜欢,他也喜欢神秘主义画家德尔沃、讽刺画家杜米埃、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尤其喜欢德国新客观社的奥托·迪克斯与乔治·格罗兹,他们主张信仰明确与真实的现实。罗伊·安德森在运用这些带有精英意识的超现实主义或表现主义等手法时比较谨慎,注意保持再现社会现实的新客观风格。为了达到真实现实的效果,他调整了抽象艺术的概念,并对再现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浓缩、提纯和清除,安德森运用“毫不留情的光线”使得每个人都被照亮,使得可见的现实赤裸呈现。他让角色直视摄影机,直接而真实地记录他们的心声与外在的客观存在。中年男子对着摄影机与观众,喃喃地讲述着自己的失落与烦恼:他本想做美味晚餐给妻子惊喜,以日常生活的琐屑来定位自己的幸福和存在,没想到却因路遇自己曾经伤害、霸凌过的失败者而毁灭了这种幸福感;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小时候不出众甚至被自己伤害过的失败者,现在竟然也有了博士学位,并且看上去还升迁了,这让陈述者无法释怀且如鲠在喉。导演没有让角色伪善地为过去的伤害行为忏悔,而是让他进入另一个罪孽和烦恼:虽然他让妻子惊喜了,也拥有了丰盛的晚餐,但骄傲与嫉妒使得“他就是他”而无法完成对人的超越,仍然处于克尔凯郭尔所说的感性存在之中,无法提高他的存在意义,他将会面临新的痛苦与烦恼。这就是罗伊·安德森在影片中,对骄傲者与霸凌者的反讽与反抗。安德森小时候亲眼看到作为人世间“失败者”的祖父母,在各种人面前陷入的被羞辱的处境,他们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从那时起他就决定开始反抗。当然,在电影中除了反讽与反抗,也有导演对男人的怜悯与同情,安德森曾说自己像诗人塞萨尔·巴列霍一样“怀着同情去爱人类”,面对“失败者”的崛起,曾经傲慢的男人失衡且烦恼,他想因这“烦人”的情绪而大哭一场,但他是大人他不能哭,只能对着观众喃喃述说,饱含导演对他的反讽、同情与怜悯,同时也展示了“失败-成功”运动的无限发展性。

  触碰现代人的终极困惑

  罗伊·安德森的电影因其大量使用陌生化效果,割裂了观众对可“预见”的连续情节的想象,只能跟随电影中女性的独白“我看到了……”去观看诸多日常生活及私人空间中的众生相:不再相信上帝的牧师为自己的噩梦前来求助心理医生,作为人类与教堂之间的中介者的牧师在噩梦、酒精、科学知识与信仰之间彷徨,无法“跃入”最高的激情的信念,也为不能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痛苦和压抑。他不停地询问心理医生:“当人失去信仰时,该怎么办?”心理医生则试探着回应他说:“有没有可能,上帝并不存在呢?”但牧师认为这样会很可怕,人总要有个信念的东西放在神坛上,犹如人们以前信任国家、信任银行一样。如果“没有上帝,那我们该信什么呢?”心理医生回答说,人类也许本该为了活着而感到高兴。可活在“离家工作-下班回家”模式中的男人并不能因为活着而高兴,相反,他甚至在拥挤的公共空间里哭泣,向陌生人沮丧地诉说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悲伤,现代社会中“离家工作-下班回家”的模式令他感到虚无和迷失,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及人生终极追求是什么。现代人在现代文明的模式中,不知何所来何所终,如牧师一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们只能哭出来,导演如诗人巴列霍所说的“爱跌倒并哭泣的孩子/也要爱跌倒了而不再哭的大人”一样,他真实而充满爱地记录下了“大人的哭泣”。

  《关于无尽》由一对坐在公园里休息的夫妻开始,他们看着城市建筑上空远去的飞雁,妻子说“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丈夫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他们这种普通而琐屑的日常对话,既像恋人絮语般无意义,又像恋人絮语般否定了语言的终极意义而强调其无限性。犹如小津安二郎电影《早安》中的被孩子们嘲讽的那句“你好”一样,看似无意义,却又在生活中充满了意义与作用,与《老子》中的“无”异曲同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但是当这种莫兰迪灰一样的平凡、静谧与冷静走向极端之后,就会产生无限的冷酷与残忍,甚至会出现牧师噩梦一样的现实。牧师在噩梦中潜意识地预言了未来的世界末日情景,因为失去信仰,人们野蛮、残忍而暴力,拖着沉重十字架的耶稣,头戴荆棘,饱受人们的棒打、鞭抽与踢踹,可怖且永无尽头,其残忍程度与战争何其相似。

  揭示人类的残忍与希望

  电影中五个段落与人类的战争有关:处死同一军营中的战友、行乞为生的残疾军人、战争中失去儿子的夫妇、想征服世界而失败的希特勒,以及走向远方西伯利亚战俘营的溃败大军,尽显人世间的残忍。同样地,安德森也将日常生活中的琐屑表现得同战争一般残忍:没人关注鞋子出了问题的年轻妈妈;奶奶木然地将小孙子当做她相机肖像学的拍摄对象;菜市场内,中产阶级家庭中的妻子与丈夫始终保持着社交距离,丈夫对她不但使用语言上的暴力,还有身体上的暴力,柔弱的她只能以冷暴力回击,但更为不幸的是,夫妻二人彼此相爱,他们以暴力的方式展示了生活残忍的一面。男人为拯救家族的名誉而将妻子捅死,但很快他就发出了痛苦与悔恨的哀嚎声,再现了《伊凡雷帝杀子》一样的恐惧和绝望,犹如世界末日,此亦是安德森的电影从不规避的母题。一对恋人漂浮过的城市“曾因美丽而闻名,而如今变成了废墟”,它寓言式地昭示了现代文明的未来走向,如同《黑客帝国》中反复讲解的“真实世界”——两百年后,方圆几百里的城市空间变成了废墟,城市化给人类文明带来的是美好还是毁灭?

  相较于残忍、漠然与可怖,导演也呈现了美好与希望:酒吧外迎面走来三位女孩,听到优美的音乐后,翩翩起舞,美好而美妙。在酒吧里的男人不时地提醒别人“难道这不是太美了吗?所有,一切,一切都很美……”他坚持不懈地问,直至得到他人的肯定。一个男人和他的女儿要去参加生日聚会,瓢泼大雨中,男人蹲下来为四五岁的女儿系鞋带,这是对人类情感自然而朴素的直接书写,虽小,意犹未尽,却犹如星星之火充满无限可能。电影结尾处,旷野中汽车抛锚的男人昭示了人类的终极问题:过度依赖技术的现代人类,漫漫长路上该何去何从?(张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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