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岁的中科院院士汪品先又火了。
前不久,这位耄耋之年3次下潜深海的海洋地质学家,开通B站账号给青少年做科普,结果5天涨粉27万,其中播放量最高的一条科普视频接近198万。有人评价,这是汪老院士深潜之后直面的又一挑战:在年轻人扎堆儿的互联网做科普。
82岁那年,汪品先前往中国南海,9天内连续3次下潜到1400米的深海。在全世界的深潜者中,他是年纪最大的那位。他说,“这个机会我等了40年”。
汪品先也是想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海洋科研界的风气“做一点无声的批评”:看到一些学科带头人远离海洋调查一线,只派学生去现场的现象,他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们搞地质的人,你不上山下海,你光是看地图那怎么行啊。”
如今,85岁的汪品先每天依旧工作14个小时,周六日也不休息。他还计划着写两本书,给年轻人做科普。
他说:“我们中国人一直在海上吃亏,非常需要唤醒国人的海洋意识。”
2018年,汪品先乘坐“深海勇士号”,在南海3次深潜。
所谓深潜,就是利用深海潜水器,将人送到千米以下海底,是海洋科考的重要手段。
汪品先第一次听到深潜这个词,是在1978年。
当时,他在同济大学海洋地质系任教。在一次交流宴会上,汪品先遇到了一位刚刚打破世界深潜记录的科学家。
他跟汪品先说,深潜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到了海底一点声音都没有,绝对安静,在海底还能见到特别漂亮的海百合。
汪品先当时很震惊,原来还有手段,可以把人送到这么深的海底。但国家当时哪有条件搞深潜,关于深海的研究都才刚刚起步。
这之后,汪品先一边搞科研,一边等待深潜机会。
2009年,我国首个国产载人深潜器“蛟龙号”下水。当时汪品先73岁,满心期待能参与,结果海洋局担心他年纪太大会有风险,通知他不能下海。
直到2018年,我国第二台深海载人潜水器“深海勇士号”投入实验性应用。“深海勇士号”隶属中科院深海所,汪品先这才有了下海的机会。
最初,汪品先的夫人也担心他,后来听到是中科院深海所的所长丁抗陪他下去,才放下心。
“我们很早之前就有过约定,等国产深潜器造出来一起下潜。等了几十年时间,这个约定终于实现了。”汪品先说。
说起深潜的危险性,其实并不大。
深潜器从一开始,就以保障人的安全为首要因素。截至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深潜的人死在海底。
深潜器前半部分是个球,里面可以坐3个人,空间不大。汪品先说,他们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缩在那里,不过,里面的大气压和人们在办公室是一样的,并不特别难受。
那一年,在9天时间内,汪品先一共下潜了3次,累计时长8小时38分钟,最深达到海下1410米。
海底看到的景色,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觅的。
在那里,珊瑚长得像竹林似的,而海绵、苔藓虫这些生物就像是草丛。汪品先还见到了海马冷泉区域,气体从海底冒出来,一大堆贝壳就堆积着生长,密密麻麻的,都是些极为神奇的景象。
看到这些,汪品先相当激动。看着海底的石头,他恨不得从深潜舱里把手伸出去,拿个榔头敲它一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成分,现场做个地质考察,可惜没有这个条件。
“搞了几十年深海研究,到80多岁我才真正看到了自己研究的东西。”汪品先说。
他进一步解释:这就跟球迷们看球,一定要买票去现场看是一个道理。以前是条件不足,现在有机会了,还是要看看深海的。这跟在荧幕上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汪品先现在的工作,一个是搞大洋钻探,另一个就是做海洋知识科普。
其实,从20世纪90年代以后,他就开始搞海洋科普,最有标志性的应该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海洋》。
在汪品先看来,搞科学普及就是要尽量浅显易懂。这有两方面的道理,一个是科学家层面,一个是社会层面。
科学家层面,用大白话介绍自己的科研项目,有利于互相交流。很多科学家钻进了专业术语里面出不来,自己都不清楚想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这是不对的;至于社会层面,主要是社会上对于科普的需求越来越广泛。
“这一切,都建立在能将复杂的科学问题,用最简单的话讲出去的基础上。”汪品先说。
在2019年的南海大计划研究会议上,他给每位报告人定了一个要求——让参会的记者们都能听懂。
汪品先自己带了个头,报告的题目就叫《南海演义》,用传统演义小说的形式,把南海的前世今生给编成了故事。
“越是蹩脚的老师讲课越凶,越喜欢吓唬学生,逼着学生去听。而好老师根本不用这样,他们能把课程讲成故事,让学生高高兴兴地去听,我就是要往这个方向发展。”汪品先说。
他在互联网上讲课也是这样,尽量讲得浅显易懂,能不用专业名词就不用。
此前,同济大学的几个学生找到他,说要把他的讲课内容放到B站上去,他就答应了孩子们,“毕竟,搞科普怎么样都是好的。”
汪品先以前在国外遇到一个人,这个人说他就是几十年前,听了汪院士的某个科普讲话,才走上了科学研究这条道路。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格外鼓舞人心。
“可惜的是,时间对我来说,越来越不够了。”汪品先说。
去年疫情期间,他没办法上课,就花了77天写了《深海浅说》。
结果交稿不久,他就病了,住院38天。大夫跟他说,这是太拼命工作的结果。
此后,汪品先就改变了他的工作方式。
现在,他基本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办公室。中午也会午休一下,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习惯。晚上九点半就必须回家,这是他太太规定的时间。
汪品先没有周六日的概念,也不放假。他自认为总的来说,工作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我的时间一直抓得很紧,这倒也是我这一辈子的习惯了。但这一点也不辛苦。假如你的爱好就是你的工作,那就是最大的幸福。没有什么比搞研究更让你感兴趣,那就对了。”汪品先说。
说起自己的科研经历,他总有一丝遗憾:真正开始搞科研的岁月,开始得太晚。
用他自己的话说,真正开始深海钻探时他都已经63岁了。在这之前的浅海研究上,虽然也做了很多工作,但终究还是太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突破。
“我觉得做科学家得先有个题目。这个题目,你不解开就难受,觉都睡不着。解开了,高兴得不行;解不开,你就一直停不下来。这个,我觉得才叫科学家。”汪品先说。
他说,如果自己能活到90岁,大概要做三件事。
一是他在同济大学上的《科学与文化》公开课,要把它写成一本书。
二是要解决“气候演变”这个大的科学问题。欧美人认为,现在气候变化的根本驱动力在北极高纬度地区,但他认为,应该是在亚热带地区,他要推翻欧美人的观念。
三是要写个自传,反映我们这个时代。
“如果我能再活5年,这三件事我一定都能完成。如果活不了,那么前面两个先做。毕竟,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汪品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