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岁的南京人顾业亮扎了大半辈子的花灯。几根藤条或篾子,再加几张白纸或几块布料,经他那双巧手几番摆弄后,总能让人眼前一亮——从他手下摇身变出来的“兔子”很是小巧可爱,健壮的“牛”有着夸张的肌肉和色彩,白“莲藕”有着银色纹路和金色莲蓬,小“金鱼”瞪大了亮闪闪的双眼……
最让顾业亮得意的是他扎的荷花灯。生于花灯世家的他,在8岁时扎出的第一盏灯便是荷花灯。在传统花灯手艺人看来,荷花灯最能代表原汁原味的秦淮灯彩:简约不失精致、瑰丽却不俗艳、夸张不失逼真。一盏纯手工的纸质荷花灯,需要历经劈、扎、糊、裱、拓、书、剪、画、刻、染等62道工序,才能伸展出一片片有着漂亮弧度的叶子,举起一瓣瓣丰满的花瓣。
00后郝世文跟着师傅顾业亮学做荷花灯,作为一名手工达人,他认为制作复杂的荷花灯“更有挑战性”。正如顾业亮所说,要扎好一盏花灯不仅要会绘画、书法、剪纸、扎骨架、浸染等,还需要艺术创造力,比如要学会藏露结合、疏密有致。
郝世文性子安静,不太爱说话,喜欢沉浸在自己做手工的世界里——“安静的环境,还有一颗安静的心”。他让自己沉下心来,手绘出灯样图,挑选合适硬度的竹子,剪裁出花瓣、叶子的形状,要想把花瓣压出好看的纹路还需下些功夫,“你很难想象古人怎么想出这样复杂的压膜方法”。“就像在不断做实验一样”,他花了一周多的时间,制作出一盏自己满意的荷花灯。
捧着这盏灯,郝世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那种“奇妙”的感受,“它就像黑漆漆的夜里的一团火苗,温暖明亮”。他当时不禁想到,“可能1000多年或者几百年前,也有人制作出一模一样的一盏灯,站在和我同样的位置点亮它、凝视它,或者对着它默默许下心愿”。想到这里,他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据说,东晋时期便有达官贵人将当时样式还很简单的花灯挂于宅邸,这些摇曳的灯光还给了东晋人习凿齿一些作诗灵感,“煌煌闲夜灯,修修树间亮。灯随风炜烨,风与灯升降”。
宋孝武帝曾拿它用来祭祀,企图用这灯火连接天上人间。朱元璋借它的璀璨来烘托“盛世图景”,将每年元宵节张灯的时间延长至深夜,还曾下令在秦淮河上燃放水灯万盏……想来,那时的秦淮河两岸必然是灯光璀璨、热闹非凡!
如今的秦淮灯会也是个热闹的去处。郝世文自小在南京长大,在他的记忆中,花灯是灯会上的小孩子们人手一件的“玩具”,“当时南京有这样一句话:过年不到夫子庙观灯,等于没有过年;到夫子庙不买灯,等于没过好年”。
一灯千年。“有人说,荷花灯62道繁琐的工序,总有一道会让你与古人心意相通。”在郝世文看来,这不仅仅是一种扎花灯技艺的传承,更是美好愿望的延续、文化的跨时空传承。
“无论古今,秦淮灯彩一直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它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符号。”在顾业亮看来,作为一名秦淮灯彩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他的目标是使这种传统文化离人们的生活更近。
于是,顾业亮手下的秦淮灯彩有了更多的造型和样式,比如用亚克力材料制作的花灯挂饰、时下流行的卡通造型等。他带着他的花灯走进了幼儿园、中小学、大学,在学校设置花灯馆,教幼儿园小朋友和学生制作花灯;走进了52个国家和地区,让它点亮了泰晤士河、梵高的故乡、埃及的街道,当他离开一个国家或地区时经常被问,“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郝世文在进行另一种尝试,他想通过更多的平台来展现秦淮灯彩的魅力。作为一名南京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数字媒体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郝世文将不同造型的花灯进行数字建模,在网络平台进行推广;还把花灯的制作过程化繁为简,制作成一个个花灯“材料包”,让它走进其所在学校的课堂进行展示,从而方便更多学生接触、了解秦淮灯彩。
“不同于老一辈的扎灯人,我们年轻人可能会尝试更多的形式让花灯适应现代生活,而不是去适应花灯。”不过,在郝世文看来,花灯的形式不断变化,不变的是花灯的内核,那便是人们对美好生活、对光明和温暖的向往,就像那盏亮起的荷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