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沪语讲的《爱情神话》，有现实题材难得的超脱感

  贺岁电影《爱情神话》在上海举办的首场放映活动中，大光明电影院千人大厅里笑声连连，片中的沪语台词狠狠戳中本地观众的趣味，也不妨碍新上海人欣赏。近年来，国产都市题材影视剧往往以贩卖焦虑为卖点，走向悬浮和狗血的两个极端，出轨、鸡娃等情节此起彼伏。而这部不“抓马”的《爱情神话》把市井人生拍出了一种难得的超脱感，诙谐之下又能品出滋味来，让观众看得适意。

  电影里，上海爷叔老白（徐峥饰）自称杂家，专门教老年人画画。单身妈妈李小姐（马伊琍饰）是老白的追求对象，喜欢跳探戈的蓓蓓（吴越饰）是老白的前妻，富婆格洛瑞亚（倪虹洁饰）是老白画室的学生。还有追求浪漫的老乌（周野芒饰）是老白的好友。几个人物饭局幽默过招，讨论爱情和人生哲学，像是当代的《菜根谭》《幽梦影》。

  影片里几个主要角色之间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让它看似在复刻美剧《老友记》的风格，但细品人物的个性，则另有一种海派《世说新语》的味道。老白、老乌等人像生活在当代社会的魏晋名士，看似疯疯癫癫的格洛瑞亚说着“有钱有闲老公失踪，不要太灵哦”的名言，颇有一种“礼岂为我辈设也”的桀骜。感情至上的老乌更像是从古代典籍中走出的人物，他的故事如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明代传奇，或谓之当代的“爱情神话”。有人觉得，从片名来看，老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角。

  抛开那些光怪陆离和俗世里的传奇色彩，《爱情神话》也像生活在隔壁的人们的日常。监制徐峥曾表示，自己是在一次创投上看中了这个项目。“第一次看到剧本时感觉很惊艳，居然有一部这么‘上海’的电影，它对上海生活的描述带有真正的当代感和都市感。”《爱情神话》所传达的当代都市气息，与《老友记》是相似的，但又有鲜明的上海味道。从镜头里观众能看到熟悉的历史风貌保护区、路边不停变换的网红奶茶店、融入社区生活的咖啡馆……

  电影里的人物观赏形式先锋的小剧场戏剧，走过能举办艺术展的各种文化新空间，在画廊白墙上布置整齐的展签、略显晦涩的策展文案，老白休闲时打的非洲鼓很像从上海市民艺术夜校学来的……这些熟悉的上海文化日常让人会心一笑。电影中的当代感和都市感是这所城市所赋予的，并在影像上自然呈现。

  老白和他的朋友圈也在表达一种对当代社会爱情观、价值观及人际关系的思考。有上海观众表示：“影片所展现的现代爱情交融与碰撞打破了代际壁垒，共同诠释了不惧年龄追求幸福的主题。”几位主要演员是“70后”，剧里的人物年龄也在40多岁，但导演、编剧邵艺辉是“90后”，大学毕业后在上海生活的她用跳出的视角，来观察上海以及身边那些比她年龄大许多的上海朋友。电影看似演绎着“70后”的人生，其实在诠释“90后”的情感价值观，或者描绘“90后”40岁以后的样子。这种价值观在当下是有些超前的，饰演蓓蓓的吴越坦言，蓓蓓的观念曾经让她感到惊讶，“但经过讨论，编剧和监制都说服我了”。

  有趣的是，马伊琍和吴越此前都参演了电视剧《我的前半生》，两人的角色因为和同一个男人的情感纠葛而陷入狗血撕扯，也与《爱情神话》形成微妙的文本对读。在《爱情神话》里，无论是对老白刚刚产生好感的李小姐，还是离婚后仍有些旧情难忘的蓓蓓，都表现得超脱大气，最终两人还因为惺惺相惜成了朋友。正如导演所说，“我想塑造一些更洒脱，不是那种男权社会的保守女性”。传统戏剧里容易引发矛盾冲突的人物关系，在《爱情神话》里被老白家中一张小小的饭桌抚平了，它让观众看到有着包容精神的现代城市里，人与人之间保持交流和对话的可能性。摆在这张饭桌上的，不仅是带着烟火气的人间温暖，也是对都市情感关系的理性探讨。

  尽管《爱情神话》笑料十足，但它放弃了喜剧的招牌，而选择了爱情的标签，背后是当下爱情片卖座的市场现实。远到前几年现象级的《前任3》《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近到去年七夕档50%上座率下依然首日破2亿元的《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以及今年五一档票房冠军《你的婚礼》。这些票房和口碑不成正比的爱情片，一方面能让人看到爱情片强大的消费需求，一方面也令人疑惑：为什么我们总是拍不好爱情片。

  不少爱情片空洞悬浮，靠车祸、出轨制造矛盾和泪点，复制相同套路，看开头已经能猜到结局，例如翻拍自韩国电影的《你的婚礼》成了套路的集大成者。另一方面，为了使爱情片“言之有物”，《我在时间尽头等你》等不少影片包裹上悬疑或奇幻的外衣，用其他方式来制造看点和新鲜感，但故事里的爱情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有人认为，《爱情神话》让观众看到了中国爱情片的进步。它在爱情片的类型表达上也带有某种超脱性，取材于现实又不落恋爱中起承转合的套路窠臼，而是以一个个生活化的小故事自如地串联起情感四季。

  《爱情神话》很看重电影里的生活感，城市生活的细碎里包裹着小而美的内核，能够给人以精神的慰藉。这有点像此前的日剧《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经历过婚姻的人再来探讨纯粹的爱情关系，将一种过来人的“前辈经验”以类似脱口秀的语调讲给年轻观众听，金句满满中藏着人生的笑与泪，可以带来更多的思考。这样的生活流作品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都市剧的焦虑和爱情片的悬浮，也应该向电视剧领域推广。

  今年的贺岁档不时给人惊喜，从原创现实题材国漫《雄狮少年》到沪语电影《爱情神话》，都让人看到了国产片敢于不走寻常路的魄力。不管最后结局如何，这两部作品都让人真正看到了现实和原创的魅力，这是有市场保障的IP改编、翻拍作品难以带来的审美愉悦感。它证明了不求外、不求神，老老实实扎根中国本土，也能拍出好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