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陈铭章：因为不相信爱情，我才拍“爱情”

从《MVP情人》到《王子变青蛙》，从《放羊的星星》到《命中注定我爱你》，从《克拉恋人》到《遇见王沥川》，再到正在热播的《你也有今天》，导演陈铭章从30岁拍到了50岁，也引领了偶像剧潮流20年，陪伴了无数观众成长。近日，陈铭章接受了羊城晚报等媒体采访，结合作品手把手教观众“谈恋爱”。

关于偶像剧里的爱情，陈铭章给出了观点：“我希望我的作品让更多人看见，让观众享受浪漫之后还能有一点收获，而不只是甜甜一笑。很多人问我，你是不是天性浪漫？天生相信爱情？不是的，就是因为我不相信爱情，我才拍‘爱情’。我希望观众在看我的作品时，能活在一个愉悦的世界里，而你关掉电视、合上电脑、打开门走出去，真实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如何拍爱情？

《你也有今天》讲述了江城君恒律所金牌“毒舌”律师钱恒（陈星旭饰）与“虎怂”新人律师成瑶（章若楠饰）意外变成合租室友，在工作、生活理念都天差地别的情况下，相爱相杀又携手并进的爱情故事。

对于拍了20年偶像剧的陈铭章而言，讲好爱情故事的前提是理解爱情。陈铭章认为，不少情侣最后会活成另一半的样子：“在恋爱关系中，双方关系的递进与变化就是会为对方思考、被对方影响。两个人共同成长，活成对方的样子，是最大的浪漫。”他解释，钱恒最初是目中无人的霸总，但受成瑶影响，后期变得可爱又温暖，甚至有了小公主似的傲娇感；原本风风火火又跌跌撞撞的成瑶逐渐变成熟，甚至最后在法庭上战胜了未尝败绩的钱恒，达成了一种关系的平等。他说：“这个时代讲究平等的男女关系，金牌律师与助理律师交往，会让观众感觉不平等，但两人在办案、相处中慢慢变得平等，成瑶最终让钱恒明白以前很多做法是错的。这种讲故事的方式，会给观众带来快感。”

如何拍出恋爱氛围，是偶像剧制作永恒的课题。陈铭章以男女主角第一次约会吃披萨的桥段为例，讲述如何避开“工业糖精”，让甜度变得更“有机”。他表示，通常偶像剧拍男女主角吃披萨，会拍两人互相喂食的画面，再配上浪漫的音乐，但自己不会这样做，“钱恒性格高冷，不会主动做贴心的事。成瑶看到隔壁桌男生喂女朋友吃披萨，就用眼神示意钱恒也这样做，钱恒勉强伸手拿披萨，作势要喂她。但是，整件事对钱恒而言太难，所以他努力了很久，披萨举到一半伸不出去。这时候，我就让成瑶离开座椅，往前咬了一口”。陈铭章想通过这一幕，向观众传递一种恋爱观，即恋爱中的“甜”需要双方努力给出各自的一半：“恋爱是两人都踏出一步，双向奔赴去完成一个有机的浪漫。”

陈铭章希望每次浪漫“名场面”都关涉人物成长、关系递进，而不只是撒糖：“以接吻戏为例，我不会直接让男女主角第一次就成功接上吻，男主角肯定有好几次亲不到，或者被人打扰，或者亲到女方下巴，等到了一个对的时间点，可以亲一下。”他认为，要关心但不能讨好观众，要把握好尺度让观众一直有东西看：“我们要让观众觉得好像还没看够，下一集再看看，吊足胃口。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发糖，既让观众开心，角色又完成了人物弧光。”

如何造人设？

陈铭章认为，偶像剧中的双方一定不能拥有完美人设，必须有缺点才真实。新剧的男主角钱恒是标准的“高冷霸总”，被贴上套路式标签后，如何做到与众不同？陈铭章尝试为角色赋予缺点：“观众更容易相信、代入有缺点的角色。同时，主人公的缺点也更能凸显这部剧同其他偶像剧的差异。例如，男主角特别会打官司，但吃不了辣，一吃辣就流一身汗，还偏偏喜欢跟别人比赛吃辣；他不会游泳，落水还得女主角去救他。”

女主角成瑶的初始人设是率直的“职场菜鸟”。陈铭章说：“一个人如果能力很弱，那第一天去公司肯定要在造型上‘装’一下，穿了精致的皮鞋，回家后第一件事是把皮鞋踢掉。此外，前老板让她浓妆艳抹陪客户喝酒。但当她看到隔壁座位的‘男公关’有自己的坚持时，她站起来就翻脸，拒绝陪酒，把酒一泼，边走边卸妆。”

陈铭章也看重人物塑造的细节。他回忆了拍摄经典偶像剧《遇见王沥川》的事：“当时，焦俊艳依偎在高以翔身上。我跟她说，你边讲话边玩他的胡子，这样就更像在谈恋爱。”他也表示自己在打造人物时不会带入“性别意识”：“在爱情这件事情上，谁该占优势？好故事的标准是，观众把我的作品里的男女主角对调一下，也能成立。我心里没有太多男女特征，但我很在意细节，因为打动人的永远是细节。”

人物塑造还要靠演员完成。《你也有今天》是陈铭章首次同内地“95后”演员合作。他感慨道，年轻演员只要认真，哪怕演戏经验不多，自己都愿意包容、帮助他们：“陈星旭、章若楠让我看到了认真，从来不迟到，从来都是背好剧本来拍戏。虽然这两点是对演员的基本要求，但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陈铭章举例：“有次，我拍一场陈星旭背大段法律条文的戏，我原本想好了分段拍摄的方式，比如，切换不同角度，让他可以分段说台词，但他到现场后告诉我不用分段拍，都背好了，而且背了整整三天。当我发觉跟他们工作像在切磋学问时，就愿意花很多时间陪伴他们。”

如何看变化？

最近五年，陈铭章放慢了脚步，只拍了三部都市情感剧——陈乔恩、金瀚主演的《遇见·璀璨的你》，林雨申、蔡文静主演的《好好生活》，陈星旭、章若楠主演的《你也有今天》。即便如此，他依然关注自己深耕多年的偶像剧市场，并有了一些新观察：“我愿意为‘偶像剧’贡献心力，因为是这三个字造就了我。”

陈铭章发现，最近几年，社会上的女性意识发生了较大变化，偶像剧的女性角色塑造也要相应调整，“女生不能一直被男生保护、靠男生帮忙解决问题，要自己独立解决问题。新型偶像剧在男女主角的感情表达方面，更强调双向奔赴、一起努力，而不是传统偶像剧靠男生带主要节奏，以男性视角刻画他如何保护女性、追求女性”。他以《你也有今天》举例：“观众会慢慢看到女主角的成长，她会在官司中打败男主角，男主角也会谦卑地向她鞠躬道歉。”

在各大影视数据统计中，偶像剧的受众群体以青少年为主，如何让中年人接受偶像剧是一门学问。陈铭章始终认为中年人也有看偶像剧的需求，并想填补市场空白。他研究发现，市场上的偶像剧相对低龄化，而且故事的逻辑性较弱，“现在，偶像剧更像是一个贬义词，找两个演员撒撒糖就行。其实，这不是偶像剧，顶多只能算‘甜’剧。中年人看剧更看重逻辑线，如果看到一个桥段不合逻辑就会弃剧”。他表示：“我喜欢找年龄感相对成熟的演员，他们会让内容变成熟；如果演员很年轻，那么故事内容要写实，逻辑要硬核。”

最近一年，微短剧大行其道，十年前被用烂的“霸道总裁”“复仇逆袭”梗重新流行，这些元素还会回到偶像剧中吗？陈铭章认为，当观众越来越缺乏耐心时，对于短视频时代的长视频创作者而言，最大的挑战是如何留住观众，让大家完整看完一个“产品”，“我主张不以车祸、爆炸等桥段为核心，而以人为核心去拍剧。因为只要观众喜欢剧中人，就会关心他做的所有事，关注他遇到的困境以及解决的过程”。

谈及偶像剧的未来趋势，陈铭章认为这一品类不会被淘汰，但会不断出新：“如果创作者再生产老套的内容，观众一定不爱看，即便用老套的架构也要玩出新效果，例如，在偶像剧里呈现社会话题，并用更强的逻辑串联话题。”